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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06-8-3 13:15:5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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美丽的回忆
美 丽 的 回 忆
岁月已远,青春渐如初秋的花,在8月的微风里缓缓不断地飘落,太多记忆都被抛在时光的后面.却在这样深的夜,因为一杯水,我便突然想起了他,想起了关于他的一切.
只因为饮了一杯水,只因为饮了一杯取自松花江的水.
那年我18岁,是快乐的大学女生,认识他的那个下午,是在图书馆,我似模似样的看着书,心里却记挂着4点钟跟人家约的游泳.又没带表,估计差不多了,便去向前排的一个男生问时间.
那男孩向我微一欠身,叽里咕噜说了一串我听不懂的话.我吓了一跳:"什么?你说什么?"
他的速度越来越慢,最后一字一顿,我还对他大眼瞪小眼.好久才明白,他在用英文说:他,不知道我再说什么.可是他明明是黑头发黑眼睛嘛.怎么,练口语练得走火入魔了?我不甘示弱,拿右手在左腕上连拍几下,且大呼:time\time.他终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,一边点头,一边把表面翻过来给我看,始终没有说话。我忍无可忍,对他怒自以视:你不觉得这么很累啊?
他茫然地看着我,半晌,仿佛突然想起什么,推过稿纸和笔,示意我写。干什么,留做证据啊?我毫不客气,提笔就写:你是哪国人?意犹未尽,又加一句,假洋鬼子。瞪他一眼,扬长而去。
第二天早上第一节课我迟到了,在教室的后门口探头张望,却一眼看见昨天那个男孩,正和教授站在一起。他显然也看见了我,眼睛轻轻一闪。这时教授正在介绍他:这是我新带留学生,从韩国来的.......以下的话我都没听见,因为已经溜了。
阳光下的校园格外宁静。我躲在小树林里,听见脚步一步步向我靠近,我只是拼命地低头。脚步声在我面前停了,接着,一张纸轻轻地摊下来。上面除了我昨天的杰作,还多了一行稚气而工整的字:我是韩国人。我不是假洋鬼子。我一点点地抬头,正遇见他安静诚恳的目光,另一只手里还握着一支笔。我忍不住笑了,提笔又加了一句:我是真洋鬼子。
他看看那行字,又看看我,再看看那行字,半晌,脸上渐渐涌起了笑意。他,懂了。我的脸刷地红了。
我是他在中国认识的第一个同学,便义不容辞的做了他的中文老师。在初秋的金橙色的黄昏里,我们去了松花江边,当时浩渺的大江向我们迎面而来的瞬间,我教给他那首我最心爱的《卜算子》:君住长江头,我住长江尾,日日思君不见君,同饮长江水。情急的问他:你懂吗?你懂吗?
他轻轻地念了几遍,忽然抬头:因为想念一个人,因为喝的是一样的水,所以即使长江这样的江其实也是短的。我连声说:对对。禁不住满心的欢喜,又说:总有一天,我要带你从长江的头走到长江尾,不,应该是从松花江的头走到尾。
他说要教我韩文,我兴致勃勃地问:'我爱你'怎么说?他咳嗽一声:换一句吧。那么我喜欢你?我认真地等他回答。他只是笑,笑得很尴尬,良久,整张脸慢慢地,慢慢地烧了起来。我幕地回味过来,刹时间,只觉得自己的心,也跟着狠狠地烧起来。
我们渐渐难舍难分。夏天我带他去江边深深的树林里散步,下雪的天气他骑车去很远的地方为我买冰淇淋,一起排几小时的队买票看我们都很喜欢的演奏会。有时我们会偷偷的溜到音乐室永远重复着弹一首曲子《致爱丽丝》。他经常穿简单的牛仔裤、球鞋、短短的黑发,很少有人留意到他与一般的大学男孩有什么区别,连他有些特别滑稽的腔调,也被人当作一种偏远地方的乡音。那段日子,我们最爱的游戏就是猜猜他是哪得人,大家从天南到海北,却都没想过他不是中国人。而我,也真的早就忘了。
不知不觉地,认识他已经一年多了。那天,去他宿舍找他,正欲敲门,我忽然顿住了。门里,他正在用他的母语和人争执着什么,在他们都越来越高的声音里,我的名字在频频出现。我转身下了楼。半小时后再上去,门开着,他靠在门口,神色恍惚地抽烟。见了我,烟一丢,把我的手一牵说:我们出去。
正是秋天,风起风落,金色的树叶纷纷飘零,交织成网,走在校园的小径上,仿佛走过一条伤心的落雨街。我们都保持沉默,唯有落叶在我们脚下发生轻轻的破碎声。
他突然问我:你有没有想过去韩国?我想了很久,老老实实地说:不,我生在中国平原,这里是我的国家,我爱这里的草原,这里的松花江,也爱那首优美的情诗。我是一棵已经长大了的树,不能再随便移植。我转头看他,那你呢?你想过留下来吗?
他很久没作声,但是终于很慢很慢地方说:在这里,我度过了一生快乐的时光,我是真的愿意留下来。但是我是家中独子,我有不能推卸的责任。然后又是沉默,秋天薄如白纸的风吹过来,我觉得冷。小路到了尽头,我说:我们回去吧。
如果漫漫长路竟然没有终点,又有谁会愿意开始这万里长征:如果刻骨铭心的爱情的代价注定是刻骨铭心的伤痛,那么我宁愿两样都不要。我开始躲他,而他,显然也在躲我。
我们分手后,总是忙,总是有新的人心的感情再不短的出现,慢慢地,我真的以为我已经忘了他。忘了松花江和那首《致爱丽丝》。
喧哗的生日晚会上,有人忽然一指我,说:当年那个跟你在一起的韩国男孩,姓什么的,家里有事,退学手续都办好了,马上就要回国了吧.我只是哦一声,仿佛想不起他说的是谁.
晚会没完我就走了.夜及黑,北风刀刃一般削过来,我走的很急,几乎有些跌跌撞撞.在寝室楼的树下,站着一个人,听见脚步声,转过身来------果然是他.明明是东海的万顷惊涛向我一起扑来,我却也只能安静地向他微笑.
许久,他说:我要走了.我说:几时?他说:明天.再无话.隔了好久,他忽然说:你记得不记得你说过,要带我从松花江头走到尾?
江边奇寒彻骨,已无人迹,惟有江水奔腾的声音,伴随着我们.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,那样近,仿佛要将他的温度传到我身上.一直走到荒草的地方,我累得都快走不动了,他伸手轻轻揽我入怀.
良久他静静地说:也有一条汉江流过我家,所以我的家乡叫汉城.我笑:君住汉江头。
他亦笑,接下来:我住汉江尾。
日日思君不见君......我一下子哽住了。而他突然抱紧我,在我耳边喃喃说了一句话,是我陌生的语言。
我问:你说什么?
他用力地吻住我的耳垂:你,曾经要我教你的。
顷刻间,我泪流满面。他到底还是说了,自此山长水远,萧朗路人,在他说口的同时,已经注定了我们的终将离别,可是他还是说了。
松花江在我们身侧轰鸣,他一遍遍地问着我的耳垂,一遍遍地重复着,而我只是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前,任江风吹我一脸的泪......
在最青春最美丽的时候我们相遇,却不能把同样青春和同样美丽的未来时光交付对方,而我也只能在我的松花江边,因为饮了一杯江水,便幽幽想起那个在他的汉江边的人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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